重慶的夏天總帶著股子蠻勁。柏油馬路被曬得發(fā)軟，像塊化了邊的黑巧克力，行人踩上去，連涼鞋底都要黏出幾絲倦怠。樓房外墻的瓷磚在正午泛著白晃晃的光，空調(diào)外機吐著熱氣，把整條巷子蒸成了個巨大的桑拿房。賣冰粉的女人坐在竹椅上，手中的銅勺機械地敲著玻璃罐，冰塊碰撞的聲響都帶著幾分慵懶。

這樣的燥熱持續(xù)了太久，久到人們幾乎忘記了雨水的味道。今天上午，天空突然暗了下來，像是被誰潑了墨的宣紙，層層疊疊的云從遠處涌來，帶著股不容忽視的氣勢。風(fēng)也跟著起了，卷著地上的碎葉和灰塵，在街角打了幾個旋兒，便一頭扎進了巷子里。

先是一兩滴雨，像試探，像猶豫，像久別重逢時不敢相認的指尖，輕輕落在青石板上。接著，雨就大了起來，噼里啪啦地砸在遮陽棚上，砸在自行車的車鈴上，砸在行人來不及收起的傘面上。賣冰粉的女人慌忙起身收攤子，水珠順著她的發(fā)梢滴落，在她的圍裙上暈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。

雨水沿著房檐流成了簾子，串起了過去和現(xiàn)在。巷子里的老人坐在門口，望著雨幕出神，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的某個午后，那時的雨也是這樣急，這樣酣暢。他記得自己冒雨跑過青石板路，去給生病的母親抓藥，雨水順著脖子灌進衣領(lǐng)，卻不覺得冷，心里只想著母親喝了藥就能好些。

雨漸漸小了，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。陽光從云層里探出頭來，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灑下一片金箔。幾個孩子跑了出來，踩著水洼嬉笑，他們的笑聲像銀鈴般清脆，在巷子里回蕩。賣冰粉的女人又擺好了攤子，這次她的動作輕快了許多，銅勺敲著玻璃罐，發(fā)出悅耳的聲響。

這場雨來得突然，去得也快，卻在每個人的心里留下了痕跡。它洗去了燥熱，洗去了疲憊，卻洗不去那些藏在記憶深處的故事。就像青石板上的水洼，雖然終將干涸，但曾經(jīng)倒映過的天空，曾經(jīng)觸碰過的陽光，卻永遠留在了那里。

重慶的雨，總是這樣帶著股子烈性，卻又在不經(jīng)意間，溫柔了時光。